沉睡三千年 一醒惊天下 现场发掘“坑长”黎海超:三星堆未来还有重头戏

2024-11-01 08:00:26
黎海超在讲座中。(省图书馆供图)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王晶 通讯员 余嫚雪文献中鲜有记载的古蜀国,因三星堆的发现而走进公众视野。多年的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已经揭示了古蜀王国的一些基本结构,为研究、揭开古蜀王国之谜提供了一把钥匙。10月19日,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黎海超教授做客长江讲坛,介绍三星堆新的考古发现与研究,解答三星堆及古蜀国的种种谜题,并接受湖北日报全媒记者专访。2020年以来,三星堆6座新的祭祀坑(编号为3至8号)开始发掘,黎海超是5、6、7号坑的现场发掘负责人,被称为“坑长”。不断上新的三星堆三星堆遗址位于四川广汉,面积约12平方公里,核心区域是一座古城,四周建有高大的城墙。考古学家根据对现存城墙的勘探,复原出城址的基本格局:三星堆古城城址面积约3.6平方公里,城邑北依沱江的支流鸭子河,悠悠的马牧河从城内蜿蜒而过。黎海超介绍,揭开三星堆考古序幕的,是1934年华西协和大学博物馆馆长(四川大学博物馆前身)葛维汉组建的考古队,对三星堆进行首次科学考古发掘。1986年对1、2号祭祀坑抢救性发掘,让三星堆第一次闻名世界,也刷新了对中国青铜文化的认识。2020年三星堆6座新的祭祀坑被发掘,许多国宝级文物接二连三冲击人们的眼界与想象。7号坑出土的龟背形网格状器,被网友称为“月光宝盒”。黎海超直言:“该器形在三星堆,甚至整个中国青铜时代,都属首次出现。”器物外侧为网格状椭圆形,分上下两层,内有一个椭圆形完整玉器。该器物四角还有龙头。“器物的用途,我们暂时不知。推测可能与祭祀活动相关。”6号坑发掘到了一个完整的木箱,内侧涂有朱砂,为三星堆首次发现。木箱与坑等宽,碳化严重。经科学分析之后,发现其中有丝绸的迹象,“这个木箱中可能装着丝绸,或者装过丝绸。”黎海超说。5号坑,尺寸最小,但“含金量”最高,出土了目前发现的最大金面具。这件黄金面具尽管残缺了一半,依然重达280克,推测完整的金面具总重量将超过500克。大量象牙在三星堆出土,它们出现在祭祀坑的最上层,下面是损毁、焚烧的青铜器、金器等其他文物。黎海超认为,三星堆祭祀坑的毁坏行为可能来自敌人,“象牙可能具有神性功能,敌人来了,毁坏了三星堆的宝物重器,然后用象牙压制器物。”焚烧的燃料是什么呢?黎海超介绍,4号坑里灰烬层明显,分析出灰烬来自竹子和楠木等多种植物。三星堆遗址3号至8号祭祀坑出土文物1.7万余件,相对完整器物4500余件,金面具残片、鸟形金饰片、金箔、青铜头像、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牙雕残件、玉琮等重要文物相继重现人间。不少公众通过电视画面和新闻图片见到三星堆考古的现场,考古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在考古方舱内工作。黎海超介绍,针对本次新发现坑的发掘、保护与信息提取,专门设计一套多功能考古操作系统,建设考古发掘方舱、集成发掘平台、多功能发掘操作系统,在多学科、多机构专业团队支撑下,构成了传统考古、实验室考古、科技考古、文物保护深度融合的工作模式,实现了考古发掘、系统科学研究与现场及时有效的保护相结合。“方舱就是一座现场实验室,可以随时控制温度、湿度,保护文物。我们穿着防护服,是为了保护舱内环境不受污染。文物周边的土壤我们也提取,不希望发掘者的头发、皮肤碎屑落在土壤里影响后续研究。”黎海超说,考古人员发掘时大都是趴在可移动的发掘平台上工作,“脑袋长期冲下,处于充血状态,一般人5分钟就头晕。”超越想象的世界网络李白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3000年前的三星堆先民却没有安于一隅,尽管没有文字记录,但他们留下的青铜、黄金、玉器等都表明,三星堆文明的高峰来自交流与融合,三星堆与当时的世界有超越人们想象力的连接。三星堆祭祀坑里大量象牙来自哪里?黎海超介绍,三星堆的象牙属于亚洲象,大量的象牙背后是庞大的象群,“目前三星堆只发现了象牙,没有象的其他骨骼。”贡献象牙的象群可能来自三星堆往南的地方。黎海超表示,要理解三星堆,需要走出三星堆。和象牙一样来自南方的还有海贝,三星堆的其他资源如青铜、金、玉、朱砂、绿松石等也来自远方。目前的发掘和研究表明,以三星堆为中心,可以通过金器和锻打技术与西北方向相连,以象牙、海贝与南方连接,借由金属资源、铸铜技术等与中原和长江中下游地区联系,从而形成一个以三星堆为枢纽的“世界网络”。三星堆的崛起得益于这一枢纽地位。黎海超从资源流通视角入手,结合考古学、科技分析以及文献资料研究,认为商时期三星堆与殷墟建立了高度发达的资源流通体系,与殷墟及长江流域文化形成资源、技术互动网络。其中,从资源流通、纹饰造型等看出,海贝、象牙等珍稀资源很可能已经是三星堆流通的重要资源。三星堆铜器产地则更加复杂,分析工匠、金属原料、生产地点等,可以排列组合出多种可能性,而通过微量元素分组等科技分析,在三星堆和殷墟文物上都发现同样的规律性现象,可以看出青铜资源与殷墟关联密切。到了商周变革之时,三星堆祭祀坑出现,古蜀社会发生巨变,地域中心转移至金沙遗址,这一资源网络也随之瓦解,金沙与西周王朝未再建立新的资源网络。三星堆祭祀坑中出土的器物具有浓厚且独特的祭祀之风,其中,神坛、顶尊人像等器形最具代表性。黎海超把它们归于“场景化铜器”,认为是在表达三星堆社会祭祀、礼仪等场景内容。黎海超分析,尽管“场景化铜器”形态多样,但其核心场景自下而上均是“兽”“人”“尊”的固定模式,表现了某种特定的场景和理念。其中“兽”为神兽,根据长鼻、长牙等特征,可知其为以大象为主体的想象动物。“人”骑于“兽”上,均作出礼仪姿态。“人”上所顶之“尊”不同于中原酒器的用法,而主要盛装海贝。由此,“兽”“人”“尊”三要素表现的核心场景是人乘于大象之上,头顶装满海贝等珍稀物品的大口尊,以礼仪姿态向上进献的画面,表达的场景本质上属于“献贡”仪式或者基于“献贡”的祭祀仪式。“献贡”的本质体现出对珍稀资源的获取。贡品中的主要资源海贝和象牙可能由云南及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经早期南方丝绸之路而来。头上顶物的动作习惯在中国西南及南亚、东南亚人群中较为普遍。进献之人在外貌特征上与三星堆人群无异。进献所用容器,即大口尊、罍为长江流域风格铜器,觚则是中原器形的变体。在同一“献贡”场景中,出现了中国西南及南亚、东南亚地区的资源与动作习惯,长江中下游和中原风格的器具,三星堆本土特征的人像和礼仪动作,体现出三星堆人群强有力的文化融合和创新能力。还有更吸引人的发现今年7月,三星堆考古传来新消息,玉石器“生产车间”找到了。2022年至2024年,考古工作者在三星堆遗址新发现与玉石器生产加工相关的遗存,经专家初步判断为玉石器“生产车间”,年代为商代中期,距今约3500年至3400年,比三星堆祭祀坑的埋藏年代更早。黎海超在跟读者交流时表示,考古本质上是满足人们对未知的好奇心。考古是一件需要想象力的事情,同时也需要去求证,用科学的证据结合考古科技来分析复原,尽可能地接近真相。“三星堆遗址面积大约12平方公里,现在考古学家已经挖了2万平方米左右,这也意味着,三星堆虽然已经有了大量发现,但将来还有很多重头戏。”有读者提问,三星堆出土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文物,能和《山海经》对应上吗?黎海超回答,他认为谈不上什么对应,“《山海经》的成书年代相对于三星堆晚了很多,书中记载的是神话、传说,虽然神话传说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反映一些史实,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和三星堆有关系。”依据现有证据,三星堆与殷墟有很深的关联,其时的殷墟已有甲骨文,会在三星堆发现文字吗?黎海超直言,“发现文字的可能性低。我个人认为文字对于文明没有那么重要,文字也不等于语言,从现有的发现可以看到三星堆先民有其他手段的‘语言’。”黎海超表示,考古的根基是人文,但考古发展到今天是多学科交叉。“考古=人文+科技,我们会用到很多自然科学的方法,比如青铜器研究我们会用到X光机、工业CT,通过透视的方法了解其情况;也可以从材料学角度去看青铜器本身的组织形态。”三星堆很多器物都是被打碎分散在不同坑里,器物修复需要“跨坑拼合”。黎海超说:“我个人认为,祭祀坑里有些器物是被有意识打碎并分散埋葬的,所以我们在三星堆做器物修复,首先是把坑里的东西挖掘出来,清理完之后再全盘整理,而不只是以坑为单位去整理。”此时AI能不能起到作用?黎海超称,AI拼合还处于前期试验阶段。“目前我们只能用拼合难度相对较低的碎片来做试验。但我个人觉得难度还是挺大的,尤其还涉及效率问题。但AI技术在考古学中有很大的应用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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