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警察 为后代守住绿水青山

庞丙亮对水质进行检测 庞丙亮 今年38岁，北京市公安局环境食品药品和旅游安全保卫总队环境保护支队六中队中队长，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生态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毕业。他在工作中屡破大案，办理北京首起非法倾倒垃圾污染环境案、北京首起通过“放生回捕”方式非法捕捞水产品案、北京首起移动源污染空气质量案，以及牵头破获迄今为止北京规模最大的非法捕捞水产品案。参加公安工作以来，庞丙亮曾荣立个人三等功1次，个人嘉奖4次。近日，他还获评全国公安机关“昆仑2023”专项行动成绩突出个人。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北京公安队伍里，有这样一群民警，他们严厉打击各类破坏环境的违法犯罪，默默守护着北京的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他们就是——北京“环保警察”。 北京市公安局环境食品药品和旅游安全保卫总队（以下简称环食药旅总队）环境保护支队六中队中队长庞丙亮,自总队成立7年多以来，屡破大案、首案。他说，每一口新鲜的空气，每一滴洁净的水，每一寸健康的土壤，都是他们要守护的，因为那是在守护自己的孩子。 “庞博士”见证环食药旅总队成立 2014年，庞丙亮从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生态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毕业后就加入到了公安队伍中。起初在派出所工作的他，因为学历颇高，被同事们称为“庞博士”。 2017年初，北京市公安局环食药旅总队组建，下设环境保护支队，这标志着北京警方有了专门打击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领域违法犯罪的专业队伍。在派出所当了两年半治安民警的庞丙亮通过遴选考试，成为环食药旅总队环境保护支队的一员，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多年来的所学专业有了更多“用武之地”。 队伍从无到有，一切从零起步，意味着没有前例可循，很多时候案件侦办需要摸索着干。庞丙亮和同事们首先面对的问题是“哪些算是破坏环境涉嫌犯罪的行为？” 庞丙亮说，刚到总队工作时，不管是他这样工作两年多的治安民警，还是工作10多年的刑警、特警、片儿警，都加快节奏学习各类环境保护法律法规。 环境领域案件专业性强，一边学习，一边干，一边总结。庞丙亮说，七年如一日，不断摸索环境领域案件办理相关经验。逐渐，环境保护支队能从群众的举报线索中，察觉一些可能发生的违法犯罪情形，并且实施全链条打击。在专业知识的加持下，他们还能在梳理重点行业时发现违法犯罪线索。 破获北京首起生活垃圾环境污染案 庞丙亮记得，2019年，他第一次将自己的专业知识运用到实际办案工作中。 “以前对于非法倾倒垃圾涉嫌污染环境罪的司法解释尚不完备，主要在于生活垃圾是否属于有害物质，对环境是否造成危害无法明确，很多相关案件，只能用行政处罚结案。”庞丙亮说，2019年，两高三部发布《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有关问题座谈会纪要》，相应司法解释得到完善，将非法倾倒垃圾过程中污染环境违法犯罪行为纳入打击视野。 当时，庞丙亮作为环境保护支队民警，接手一起关于生活垃圾倾倒的违法犯罪线索。 “延庆区张山营镇某村一处空地，原本是给一家驾校做停车场用地，后来被不法人员盯上，作为非法倾倒垃圾的场地。”庞丙亮介绍，该“垃圾坑”长约30米、宽20米、深约6米，坑内不仅填满山石料、碎砖石等建筑垃圾，里面混杂的生活垃圾腐败后，黑黄色污水流得到处都是，严重影响周围村民的正常生活。 庞丙亮说，通过前期摸排调研，侦查人员发现垃圾倾倒背后，是一条完整的黑灰色产业链，涉及“黑中转站”、“黑填埋场”、施工工地、消纳场。 该处大坑闲置后，犯罪嫌疑人李某以帮忙填平大坑为名，从中间人手中“免费征用”了此坑，之后找到嫌疑人方某合伙干起黑渣土场生意。由方某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收购渣土、垃圾”信息，组织大车司机向坑内倾倒垃圾，并以每车二三百元的价格收取费用，从中牟利。 而这些垃圾都是从外区一村子拉出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嫌疑人用正规途径四分之一的价格将垃圾运走。垃圾运到黑中转站，黑中转站分拣有价值的垃圾进行倒卖，剩下的再被运往垃圾坑倾倒。 经查，自2018年12月至2019年2月间，以李某为首的犯罪团伙，在没有取得垃圾消纳资格的情况下，先后向该大坑内倾倒垃圾200余车。2019年1月，北京市延庆区张山营镇辛家堡村村民举报了上述情况，北京市延庆区城市管理委员会对荒置土坑内垃圾进行挖掘和清理，共筛分出生活垃圾915.65吨，清理费用共计793211.49元。该案也是北京侦办的第一起非法倾倒垃圾涉嫌污染环境案件。 虽然警方已经认为嫌疑人可能触犯相应法律，但却没有是否对环境造成污染以及污染程度的参考标准。既然是首例，那么就无先例可参考，如何让犯罪嫌疑人受到应得的处罚，成了“环保警察”们面临的一个难题。 此时，庞丙亮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先会同专案组走访了城管委、生态环境局等部门，查阅外省市判例和生态损害赔偿认定相关资料，研究两高三部新出台的环境案件办理会议纪要，围绕混合垃圾是否属于有害物质、公私财产损失30万元的认定提出针对性意见，并与市、区两级检察机关进行案件会商，得到检察机关的认可。 2019年12月25日，北京市延庆区人民法院对延庆区首例污染环境罪案件作出一审判决，对被告人方某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三个月，并处罚金三万元；对被告人李某判处有期徒刑十一个月，并处罚金二万元；对被告人张某判处有期徒刑十一个月，并处罚金一万元。 这个案子判了，可之后这类案子如何快速办理呢？庞丙亮还会同支队其他民警，围绕非法倾倒垃圾的违法犯罪链条，走访多家单位，查阅相关法律资料，厘清了非法倾倒垃圾各环节，这为日后查办其他相关案件铺垫出了一套细致的调查取证工作标准和方向。 全程跟进“官厅水库系列非法捕捞案” 2023年，轰动一时的“官厅水库系列非法捕捞案”中，庞丙亮作为主侦查员，从接报、取证、蹲守、暗访、抓捕，自始至终全程跟进。 官厅水库作为北京重要的水源地，近些年来为防治水污染，维护水库水生生态环境，规定了禁渔期。据了解，官厅水库每年禁渔期为4月1日至8月15日。然而，有人为牟利进入官厅水库的河沟死角、河道拐弯等隐蔽处违法捕捞。 庞丙亮说，北京市农业综合执法总队反馈了一条官厅水库有人非法捕捞的线索，指明了大致方位，并一同前往现场摸排。在现场，果真发现了废弃的地笼网、渔网以及藏匿的船只。庞丙亮说，地笼网也称“绝户网”，“就是断子绝孙的意思，这种网网眼极小，就算是小鱼小虾经过也出不去，对生态环境极具破坏性。” 为尽快将嫌疑人绳之以法，那段时间，庞丙亮会同延庆公安分局民警在岸边水草丛生的地方蹲守，根据连日蹲守观察，这群非法捕捞人员，基本是在水库水草丰富的地方进行捕鱼、电鱼，而且水库周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一旦有生人靠近，违法人员会尽快往水库边密林处躲藏，并沿途销毁证据，给侦查工作带来一定难度。 庞丙亮换了思路，“他们不可能只捕鱼，不卖鱼吧。”于是民警们兵分两路，一路通过走访以及细致侦查，在几处树木、植被茂密的地方，甚至是野鸭湖的核心区都发现了停靠在岸边的捕捞船只。另一路，则由庞丙亮带队，化身为买鱼的顾客，寻找收鱼的下线。庞丙亮穿上平时蹲守的衣服，骑着农用电三轮，操着一口方言，很快便与几家售卖“野生鱼”的店家聊得熟络起来。对方甚至“大方”地向庞丙亮介绍具体捕捞水域以及逃避打击的小伎俩。 最终，警方理清了3个犯罪团伙和1名自捕自售人员的违法活动轨迹及规律，将这些犯罪嫌疑人抓获。该系列非法捕捞案涉案人数达40余人。 经查，赵某某、孙某某、赵某某3个犯罪团伙和周某某分别在属于禁渔区的延庆区官厅水库水域，通过夜间到偏僻的河套、河沟等浅水区，使用地笼网、迷魂阵等北京市明令禁止使用的工具非法捕捞鱼虾等水产品。3个犯罪团伙分工明确，组织者负责招聘打鱼人、联系收购方、安排打鱼人食宿，打鱼人负责捕捞，组织者抽取30%的收益，剩下的分给打鱼人。另外，收购渔获物的团伙明知所购渔获物是他人非法捕捞所得，仍多次在涉案地点向组织者或非法捕捞人员收购。涉案人员的行为已构成“组织—捕捞—销售”一体的利益链条。 鱼虾起获后，赵某某、孙某某、赵某某等立即组织赵某新等人收购变现，查实非法获利400余万元。 经专家评估，赵某某等人行为显著破坏水生生物的资源量和生物多样性，损害生态环境公共利益，涉案受损生态环境所需修复费用达667万余元。该案成为北京规模最大的非法捕捞水产品案。 今年5月，延庆法院审理该案，以非法捕捞水产品罪等分别判处32名刑事被告人有期徒刑两年九个月至拘役五个月不等的刑期，判决43名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被告承担修复生态环境费用共计667万余元。 人物对话 “环境好了，我们看着也很自豪” 北青报：非法捕捞的违法行为，影响到底有多大？ 庞丙亮：禁渔期以及禁渔区域，本就是给水生生物一个生息繁衍的机会和空间，给后辈和未来留下生物资源。非法捕捞，可以说为了一己私利，破坏整个生态系统。以绝户网为例，有人会觉得，小鱼小虾捞点没事，但这些小鱼小虾不仅可能是鱼苗，还有可能是其他鱼类的食物，一种生物急剧减少，势必影响到整条生态链稳定。而电鱼更是恶劣，凡是被电过的鱼，基本都会丧失生殖能力，破坏的是一片水域的可持续性资源。 北青报：这么多年，您见证了环食药旅总队的发展，您觉得办案中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庞丙亮：技术手段越来越先进、法律法规越来越完善、专业型人才也越来越多。面对犯罪嫌疑人，我们的底气是越来越足了。 北青报：环保警察和其他警种不一样，“受害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自然人，可能是某种生物，可能是大自然，这份工作成果的反馈，能带来成就感吗？ 庞丙亮：并非所有工作都是立竿见影，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一个案件最终受益者是谁。但我们做生态环境保护，看的是长远和未来，是在为后辈留下资源。就像非法倾倒垃圾和排放污水，有难闻的气味，只是表面的，这些行为最大危害在于有可能导致土壤污染和水资源污染，危害的是群众生命安全。我们每查获一起这样的案件，都是在“排雷”。环境好了，我们看着也很自豪。其实我们处理的很多案件，涉案地点此后通过修复，相关水域或区域已变成网红打卡点和露营地，给当地居民带来经济收入，还让市民有了休闲娱乐的地方。 北青报：从您的工作中能直观地体现北京环境的变化吗？ 庞丙亮：能看到大家环保意识越来越强，比如从案件类型就能看出来，2017年左右，我们处理的很多案件是远郊区一些小作坊排污。而如今，随着多年的打击以及宣传，这类案件从忙不过来，到现在只有零星发生，证明群众的环保意识增强了，环保意识和环境改善是成正比的。 新闻内存 5年来北京环食药旅警方破案8800余起 近年来，北京市公安局环食药旅安保部门大力构建专业带动、全警行动、部门联动、群众发动的“四动”工作格局，深入推进“昆仑”等专项行动，联合有关警种、会同有关部门向环食药和知识产权领域突出违法犯罪发起凌厉攻势。2019年以来，破获环境资源、食品药品、知识产权领域案件8800余起，刑事拘留1.1万余人，用实实在在的打击战果回应了人民群众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