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外籍员工，与丝路共成长

两千多年前，跨越漫漫黄沙与惊涛骇浪，无数“凿空者”前赴后继，开启东西方文明对话的序章。如今，新丝路上的驼铃声，不仅带来新的商机，也架起民心相通的桥梁，来自中国的种子在全球开花结果。在“一带一路”倡议指引下，湖北企业大步“走出去”。2023年，武汉共有79家企业在全球26个国家（地区）开展直接投资，推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培养了大批人才，外籍员工担任高管屡见不鲜。这是先进技术的全球传承，更是人类文明的携手共进。中国出海企业的外籍员工，因“一带一路”改变人生轨迹、实现自我价值，在“双向奔赴”中书写精彩故事。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真真 马文俊 刘洁 彭艺博“8年前，在中国参加培训的8名南非员工，进步都很快，现在大部分成了骨干。”南非德班市，长飞光纤光缆股份有限公司南非基地（以下简称“长飞南非基地”）生产经理维利尔的办公桌上，一直摆放着他和同事们来武汉培训时的合影。“第一排最左侧的默罕穆德现任南非基地的维护经理，第二排右二位置的斯瓦林刚成为公司的策划经理……你看，当年我们都还挺青涩，很多人都没结婚，现在都已成家立业。”10月14日，维利尔指着照片，通过视频告诉湖北日报全媒记者。2016年，维利尔等8位南非员工在汉培训时游览黄鹤楼。8年前，长飞在德班建成南非最大的光缆厂。2016年5月奠基、12月竣工投产，刷新了南非光缆厂建设速度。为顺利投产，当年8月，维利尔与另7位同事作为首批外籍技术人员，乘坐10多个小时的飞机，从南非来到长飞总部武汉，一个月内完成从光缆工艺技术、设备维护到生产管理的全套培训。都是新手、时间紧迫，维利尔他们每天从早上8点半到下午5点，都扎在会议室和光缆生产线，上午学习理论知识，下午实操练习。“武汉的夏天比南非湿热多了。正午的厂房里，我和同事们身上的工作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晚上洗漱时常常发现，工作服背部、腋下都结上细密的盐霜。”维利尔回忆说，相比电缆，光缆的制造流程更为复杂精密，第一次见识光纤着色、二次套塑等工艺，他和同事们只能先把要点记下，再回宿舍慢慢消化。2016年，维利尔等8位南非员工在长飞武汉总部培训时合影留念。更多经验积累是在回南非后的生产线上，8年时间，维利尔一步步从一线技术工人成长为管理人员。其间，他挤时间攻读MBA。即便周末，他也经常到办公室值班、学习，不断充电。“公司给了我丰厚的薪资和奖金，让我特别珍惜。”维利尔说，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在当地优质小学就读。前些年，他还在公司附近购置了一套新房，将母亲和姐姐接到一起居住。家人们在外看到带有长飞商标的产品，也会骄傲地向人介绍，“这是维利尔公司的产品，质量非常好！”8年时间，维利尔他们在长飞南非基地带出了一大批技术扎实、理论过硬的徒弟。在这批建厂“元老”的支撑下，长飞南非基地自2016年投产以来，始终满产运行。长飞南非基地60多人的团队中，仅有2名中方员工。维利尔的两个儿子目前都在南非德班上小学。“现在，我还经常和中国师傅们联系，和他们的交流永远没时差！”打开手机上的通信软件，维利尔和长飞国际研发部经理助理祁林、光缆部经理助理孟泉的聊天记录密密麻麻。“在与维利尔的联系中，我感受到了先进技术的全球传承。”10月15日，记者联系上祁林，他向我们讲述了长飞的故事。长飞是中国光通信领域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1988年由原邮电部、荷兰飞利浦公司、武汉市政府共同成立。当年，长飞员工从武汉分批前往荷兰飞利浦公司培训，学习光纤光缆生产工艺。如今，长飞已在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建立8个生产基地，设立50多个海外办事处，服务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光纤预制棒、光纤、光缆产品市场份额稳居全球第一，以光通信产品连接全球。生产之余，长飞南非基地组织员工进行团建活动。（图片均由采访对象提供）淡黄色的碱面、醇香的芝麻酱、脆辣的萝卜丁……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一碗升腾着热气的热干面，跨越万里重洋，成为烽火国际菲律宾子公司（以下简称“烽火菲律宾”）技术经理瑞安餐桌上的“常客”。“今年是我加入烽火的第十年。2017年去武汉培训时，我对热干面一见钟情，我妈妈尝过以后，也很喜欢。”10月20日，瑞安在与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视频连线时说，熟悉他的中方同事，每次回国都会给他捎些面条，他也经常到马尼拉的中国城采购。舌尖上的情感纽带，既来自于美好的味觉体验，也是多年来中菲员工携手共进的见证。2015年烽火菲律宾年终报告发布后，瑞安被评他所在部门最杰出的员工之一。加入公司之初，瑞安是网络运维团队中唯一的本地技术工程师。他当时进入通信行业不过两年，技术水平和项目管理经验尚显青涩，“当时的中方领导、同事对我十分宽容，给了我许多机会。”彼时，菲律宾举国正大规模部署光纤到户网络。烽火通信作为国际知名的信息通信网络产品与解决方案提供商，在菲律宾主要城市马尼拉、宿务、达沃等，相关合作开展得如火如荼。瑞安和中国技术人员一道，长期吃住在架设网络的项目一线，一边跟班补习最新的布置、维护技术，一边充当团队的“首席翻译官”，负责与当地政府、合作商沟通，加速“烽火方案”在菲律宾落地。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瑞安，学生时代一直十分内向和自卑。然而，入职烽火不久，密集的项目锤炼，让他迅速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团队负责人。“现在合作客户有技术上的问题，不管多晚，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他说。2020年7月，瑞安和现烽火菲律宾客户群管理部主管刘保军两人，为了一个关键项目的交付只身飞赴菲律宾第三大城市达沃。项目的服务范围覆盖了达沃及周边区域，关乎几十万用户的网络连接质量，对疫情期间的民生保障十分重要。虽人生地不熟，但瑞安在到达次日，就联系好运营商进场。有一批服务器配件因运输车辆不足被困在马尼拉，他多方协调资源，几天内便送到达沃，项目如期交付。刘保军回忆，瑞安的务实和努力，同样激励着他：“那时我们俩暗暗较劲，一大早进机房，晚上才出来，一个月就把项目完成得漂漂亮亮。”一个个当地“瑞安”的付出与成长，也让烽火菲律宾从烽火通信旗下的3个人小公司，发展到拥有1.5万多位员工、项目遍及菲律宾全境的当地通信业龙头企业。对普通菲律宾人而言，能在一家公司工作三四年，已是很长时间。然而，选择扎根在烽火菲律宾5年以上的资深员工，如今已超过600人。近期，又有一批新入职中方员工到烽火菲律宾报到，瑞安经常带他们品尝本地特色炸物、酱煮美食，并在休息时间邀请他们小聚，游玩马尼拉周边景点。“当初是公司中方领导、员工的支持和信任成就了我，我也要回报这个大家庭。如今，很多菲中员工都成了好兄弟、好姐妹。”瑞安说。“中国发展非常快，公司创新也非常快，我喜欢这种充满竞争的氛围，我想要做得更好。”10月11日，位于武汉的华工科技产业股份有限公司总部（以下简称“华工科技”），伊沃不时敲打着电脑键盘回复客户信息，熟练地接听来自欧洲的客户电话。中等身材，白净的脸庞，笑容腼腆，伊沃给人的第一印象酷似邻家大男孩。这位大男孩来自保加利亚，从小喜欢捣鼓机械。2012年，他慕名来到华中科技大学学习机械工程，2018年从华科大硕士毕业。彼时，华工科技正布局拓展欧洲市场，广泛招纳海内外人才。得知消息后，伊沃投去了简历。“我知道华工科技是一家大公司，是全球少数几家能提供激光智能制造解决方案的公司之一，可以满足我对激光技术的追求。”凭借自己出色的专业基础，经过几轮笔试、面试，伊沃顺利入职。一腔热血的大男孩，刚开始工作时，却四处碰壁。伊沃的职位是项目经理，负责开拓和维护欧洲市场。公司在欧洲有什么业务，会派他去考察；客户有什么问题，会找他解决。对刚毕业的伊沃来说，每一项工作内容都很难，尤其在沟通交流方面。“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把公司的产品介绍给客户。”为解决伊沃的困惑，华工科技派有经验的中方同事，同他一起前去欧洲。“激光切割机器有多大？”“大概2米。”“不行，太大了！”伊沃在华工科技与欧洲客户沟通。（图片由受访者提供）洽谈桌前，面对客户的问题，伊沃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中方同事立刻接话：“没问题，我们会立刻进行技术改进，压缩设备体积……”伊沃在心底默默记下。激光领域技术迭代非常快，尤其在华工科技，自主研发的新产品层出不穷。刚开始，伊沃对这些也不熟悉，就主动查找各种资料，弄清楚产品的用途、性能、优势，以及出现问题如何提供解决方案。遇到不明白的，就问公司领导和同事，直到弄懂为止。不久后，伊沃在保加利亚签下了自己的第一个订单，也是华工科技在保加利亚的首单。他十分开心，也更加自信，于是勇敢接下公司更大的任务。碰了壁，再回来学习，就这样，关关难过关关过。“在高水平的公司工作，就必须不停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伊沃说。伊沃（左2）原先那个2米长的激光设备，经过改进后，现在只有50厘米，性能也更加优越。原先那个腼腆不敢说话的小伙伊沃，如今成了公司在保加利亚和希腊两个国家的业务负责人。“我很幸运，公司给了我机会和平台，让我不仅掌握知识技能，更学会了工作方法。”伊沃说，激光设备很复杂，但是由一个个零件组成的；客户的问题很复杂，一步步拆分开也就简单了。工作之余，伊沃最喜欢在武汉的路边摊吃烧烤、喝啤酒。“我经常往返国内外出差，和不同文化交流碰撞，时光的沉淀、阅历的累积，让我不再只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开始用其他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其他文化的‘眼睛’看世界。”伊沃说，“我打算近期在武汉买一套公寓，未来长期在这里发展。”（图片由受访对象提供）“以前我连设备名字都看不懂，现在当了质量部执行经理，还是新员工的老师。”10月18日，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人福埃塞药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人福埃塞”）会议室里，德米克谈起自己这几年的收获。埃塞俄比亚地处非洲东部，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以农牧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医疗卫生状况较差。尽管如此，德米克凭着刻苦学习，考上了当地的德卜勒伯尔汉大学化学专业。按照他的计划，毕业后会当一名化学老师，或者进入为数不多的外企化工厂，做流水线工人。2017年，人福埃塞公开招聘，让德米克又惊又喜。德米克在工作人福埃塞是中国在埃塞俄比亚的第一家现代化医药生产企业，为扎根本土，人福埃塞决定在当地招聘。“制药行业是一个高科技行业，我想学习先进的医药知识，生产出非洲人急需的高质量药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德米克投了简历。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德米克被成功录取。入职第一天，见到现代化的制药设备，德米克瞬间震住了。“从没见过这么先进的设备，上学时只学过理论知识，实验室里只有试管和烧杯。”德米克说。从设备名称到具体用途，从机器按钮到操作步骤，在中方师傅的指导下，德米克一点点学。知识点太多，德米克就记在本子上，反复琢磨。回到家后，在网上把公司给的中文说明翻译成英文，逐个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位年轻人很快脱颖而出。“我成功完成了第一个独立项目——丙硫氧嘧啶片的检验。这款药是抗甲状腺药物，在埃塞广泛使用，这里面终于有我的一份贡献，非常开心。”谈起这件事，德米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药品的生产有很多道工序，质量控制是其中关键一环，包括对药品的纯度、稳定性、有效性等方面的检测。德米克当时是质量部的分析师，负责药品检测中的一部分。除了片剂，德米克随后又参与了注射剂、胶囊剂等药品检测。它们用于治疗当地的主要疾病，如呼吸道感染、疟疾、痢疾、营养不良等。“药品生产是需要很多人一起完成的，与同事密切合作，不仅加速了我的专业成长，也提升了我合作和持续学习的能力。”德米克说。人福埃塞药业有限公司凭借专业的技术能力，德米克后来参与起草了公司药品SOP（标准作业程序）。2019年，德米克担任质量部仪器主管，2022年被任命为质量部执行经理，成为药厂质量的把关人，职责为流程管理和设备维护，还负责培训新员工。“像我的中国师傅一样，去教新来的员工，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这让我感到非常自豪。”德米克说。如今，人福埃塞已有200多名当地员工，不少已成为公司中高层领导。遇到紧急情况，即使没有一名中方员工，药厂也能正常运行。人福埃塞在当地也成了家喻户晓的企业，“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吃过人福生产的药。”德米克说。“这份工作，让我挣到了优厚的薪水，帮助弟弟妹妹完成了学业。人福带给我的不仅是稳定的收入，有质量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面向未来奋斗的希望。”德米克说，“我的目标是成为人福埃塞总经理。”人福埃塞药业有限公司药品生产（图片由受访单位提供）“作为一名职业翻译员，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架起文明交流互鉴的桥梁，让世界了解真实的中国。”10月20日，结束一天的工作后，36岁的克里斯蒂安泡了一杯红茶，静心品茗。克里斯蒂安，瑞典人，白皮肤、蓝眼睛。2008年，怀揣对中国文化的好奇和向往，他独自来到中国。“我从网络、新闻里知道一些中国的信息，很想亲眼看看真正的中国是什么样子。”故宫、长城、炸酱面……在北京游玩了几周，克里斯蒂安被中国文化深深吸引，放弃了原本要回国的计划，决心留在中国好好感受。克里斯蒂安担任翻译比赛的评委。他先是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了一学期的中文课。“学中文很难，但我觉得很有趣。我除了上课认真听讲，还会看中文电影，听华语音乐，找朋友练习说中文。”经过大半年时间，克里斯蒂安的中文水平基本能应付日常生活。课业结束后，他背上行囊，一路南行，来到深圳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学习中文。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中国朋友请他帮忙翻译一份瑞典语资料。那时他虽能看懂原文，但却无法精准地翻译成中文。于是他上网搜索、查阅字典、请教老师，想尽一切办法，最终还是只翻译了个大概。“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翻译，离‘信、达、雅’有很大的差距，但却引起了我对翻译的兴趣。”克里斯蒂安说。此后，克里斯蒂安开始学习翻译。看中文著作，练习中文表达。遇到别人请他帮忙翻译，他都尽力完成，当成锻炼机会。渐渐地，他的翻译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能够中、英、瑞三语互译，还在一些平台公司做起了兼职翻译。传神办公场景做翻译的过程中，克里斯蒂安对中国文化更加着迷。“我读过好几遍《西游记》，这个古老的神话主题是坚持和信仰，让我产生了深刻的共鸣。”从著作经典到名人名言，从历史文化到风俗习惯，从传统美食到河海山川，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让他心驰神往。自此，他明确了职业方向，做一名优秀的翻译员：“很多外国人不了解真正的中国，我想通过自己的翻译作品，向世界展示和解读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中国智慧。”2023年年初，经人介绍，克里斯蒂安加入传神语联网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传神”），如愿成为一名全职译员。不久后，传神承接了一个国外著名汽车厂商的翻译项目，克里斯蒂安独自翻译其中一部分。“汽车领域的翻译，有很多专业术语，我刚开始很不熟练。但同事们都很厉害，他们教我弄清每一个词的精确意思，如何翻译得更贴切。”克里斯蒂安说，几千页的材料，非常有挑战性，他在同事的帮助下，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随着“一带一路”倡议不断深入推进，各国对多语种翻译及语言服务的需求日益增长，传神的海外业务也不断拓展，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电子商务、经济技术合作等方面均有涉及。克里斯蒂安在这个过程中也迅速成长，已经独自完成了多个项目。传神办公大楼（图片由受访单位提供）“在传神公司参与的项目，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世界观。我的视野已经超越了工作本身，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跨文化交流的精妙之处。”克里斯蒂安说，中国致力于促进世界各国的开放交流，他很荣幸能参与这场中西方文化对话。如今，克里斯蒂安定居广西，娶了中国妻子，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子。详见11月5日湖北日报12/13版>>